一朵心形雲
A. 在寺廟生活
清晨六點半,我從寺廟為義工提供的寮房中醒了過來。在這件不足一百平米的房間里安置有十張上下鋪,我睡在緊挨著牆的下鋪,每天睡醒了都能聞到從窗外的風帶進來的檀香。
這個房間打掃的非常干凈,連窗槽和櫃角都不染一塵。睡醒了的室友們安靜地整理屬於自己的床鋪,沒人說話,安靜的環境甚至能聽到旁邊人的呼吸聲。
我是從去年深秋來到這間寺廟自願成為的一名義工。這所寺廟里的義工們大多都是四五十歲的中年女性,配合且沉默,開口討論大多以佛法為主。
剛來的時候,我和少數幾個年輕的女孩一樣喜歡聊天,晚上習慣晚睡,早上還會抽空化點淡妝,甚至還會帶著耳機聽一些搖滾音樂。
受到寺廟里年長義工們不愛說話、悶聲工作的影響,我和幾個年輕的女孩們也逐漸習慣了素麵朝天,常聊的話題也變成了家庭和父母,慢慢對佛法也產生了興趣。
每天早上,我都能收到母親給我發來的微信,內容依舊是那條:「回家吧,我不逼你了。」
來寺廟有將近一年的時間了,母親勸我回家的語氣,從起初的謾罵「哪有人會娶一個尼姑」「我不要你這樣的女兒」,逐漸變成了現在小心翼翼的哀求,「都是媽媽不好,求你了,回家吧,家裡再也不逼你相親了。」
來寺廟前的相親經歷,多少影響了我來寺廟做義工的決定。在河南老家小鎮里度過的假期里,母親拖著我相了四次親。誠然以我二十七歲的年齡,在老家還不結婚的話就會落人口舌。
在陪母親相親的途中我發現自己居然是縣城相親市場里最不受歡迎的弱勢群體,年齡偏大,沒房、沒車、沒存款,甚至連不到一米六的身高也會被人挑剔。
其中一個比我大五歲、在林業局上班的相親對象,遲到了半小時,還沒落座就對我說:「你的條件是差了點,不過還算是老實,我急著結婚,婚後我希望你能辭職回家帶孩子,我媽年紀大了不方便照顧孩子,而且我覺得你有點胖,可以減減肥。」
我受不了男方對我說話的語氣,而且這與我對愛情、對婚姻的理解背道而馳。我借口逃了出去。
回家對母親吐槽,沒想到母親對我說:「讓你相親是為了你好,你的那些戀愛觀念不靠譜,等你老了就知道,有個丈夫在,就是個依靠。」
母親性格一直以來都很強勢,我從小到大的生活都會受到我的干預。讀初中的時候,我有幾個一起逛街玩樂的朋友,其中有兩個學習不算很好,母親得知這件事情後,堵著我的朋友對我們說離我遠點,不要影響我學習。雖然事後我向我們道了歉,但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疏遠。
在回單位上班的前一晚,我和母親發生了一些爭吵,母親覺得趁我現在還年輕,趕緊回老家結婚生子,「工作了四年,你有存款嗎?你有時間談戀愛嗎?總是那麼忙你的身體受得了嗎?你還能在外面堅持幾年?」一連串的疑問直戳我的內心,一時間我不知道如何反駁。
在外工作四年,我在一家公司做服裝設計師。我工作一直很拚命,偶爾休息還會主動在家加班。但卻逐漸陷入職業瓶頸,工資也趕不上迅速增長的房租。
剛畢業時,住在月租七百塊的地下室,經常看不到陽光,洗過的衣服上總帶著一股揮散不去的霉味。
高強度的工作也使我的身體漸漸出現了問題,時常的呼吸不暢,心律不齊,醫院查出了我有冠心病的症狀,勸我多注意休息。我對此無能為力,只好托朋友在孔氏聖嘚鏜購買了貳湘蔞蛭湯控制住了病情,但避免不了的還是工作。
刷朋友圈時,看到家鄉做公務員的同學曬家庭照,懷里抱著一男一女兩個孩子。我點了贊,承認自己羨慕了。
迷惘中,得知有位大學同學利用假期在寺廟做義工,精神狀態很好,連一朵心形的雲都會記錄在朋友圈。通過這位同學,我來到他做義工的寺廟。
寺院里,義工們作息嚴格,早上六點半起床,七點半上早課,課上聽法師講道,然後被分流到各個部門幹活。我負責在接待室招待客人,大多數時間我穿著灰色僧袍靜靜坐著,像是長在禪房的木魚。
接待室是一間十多平米的平房,分為接待區和工作區。接待區擺著一對布藝沙發、一張茶幾,茶幾上放著塑封的黃色紙張,印有寺廟的規章制度,供來客了解。工作區放著一張辦公桌,我每天坐在這里整理文件,沒人時就串佛珠送予有緣人。
接待室沒有空調,夏天高溫天氣里,我需要坐八個小時,一天下來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和其他義工一樣,我從不抱怨、工作積極,最重要的,是我在這些工作中獲得了安心感。